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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第六章》

天晚了,呼韓邪拒絕了劉宇飛邀他共用晚飯的邀請,一心掛念著仍在客棧裡昏睡的緋月。

他打開廂房的門,只見到一片漆黑,沒看見一點光源,窗子打開了,晚風呼呼吹進,吹動了窗帘。房間裡,寂靜得彷彿從沒有人曾經住進來。

他瞇著眼,瞧不見床上有一絲人影,空盪的床舖、空盪的房間,寂靜得教他心慌意亂,急忙衝到窗前往外望,卻沒有看見他所害怕的事實——他怕緋月一時鑽了牛角尖,要墜樓自盡。

他回轉身,終於看到她小小的身子,蜷縮在一個漆黑的暗角裡。

她抬起頭來,幽幽地瞧著他,長髮披散在肩上,無神的杏眼失卻慧黠的神采,彷彿失去生活的一切重心,變成天地間的一縷幽魂。

疼痛再次在胸臆間蔓延,他除了走過去,把受傷的她抱入懷裡安慰外,就再也沒有法子可以抑制對她的心疼。

陡然,一雙冰涼的手臂,像水蛇一般纏繞住他的頸項,而她的菱唇慌亂地尋找著他溫熱的唇,輕輕印上,讓他嚐到了她的冰涼。

就像天生的本能一般,他加深了擁抱,也加深了那個吻,溫柔纏綿地輾轉吮吻她的柔軟紅唇。似是兩頭受傷了互相舔舐傷口的野獸,他們彼此糾纏,互相安慰,熱情持續地加溫,暫時掩蓋了傷痛。

緋月抱著他的頸項,承受著他熱烈的吻,水眸卻格外澄明,柔軟的呢喃輕得彷彿向情人撒嬌。「呼韓邪,替我報仇,我願意把自己給你……」

她還在乎什麼?世界都遺棄了她,她只能利用他成為自己報仇的工具,以自己的身體,作為利用他的代價。

呼韓邪的熱情被她挑起,也因她的這一句話而被徹底澆熄。

他停下動作,替她拉好散亂的衣襟,強逼自己離開她的誘惑。

他的眼神幽深,定定地凝視著她,聲音沙啞的開口︰「妳把自己給我,是要我為妳報仇?」把他當成了什麼?復仇的工具?

他心疼她,為了仇恨,連自己的身體也可以給他,這不僅侮辱他對她的深愛,也侮辱了她自己。

那深邃的眼神讓她心慌,她揪著衣襟,強撐著自己迎視他的眸,堅定而緩慢地點頭。

他沒有回應,只是抱起她,把她放到床上,然後轉身朝房門邁進。

「你不想要我嗎?」她低聲喊道,看著他陡地一僵的背影。

他甚至沒有轉身,她看著他的背影,忽爾有了錯覺,以為這短短的幾步,在頃刻之間都成了遙遙相望的天涯。

寂靜流轉,好半晌,她才聽見他沙啞的聲音,溫柔而緩慢地跟她說話。「我願意為妳報仇,甚至妳要殺我也可以,緋兒,但不是因為我希望妳把自己的身體給我作為替妳報仇的代價,那會侮辱了我,也侮辱了妳。」

他吸了一口氣,低柔醇厚的嗓音,向她坦然承認自己的情感。「我想要妳,但不是因為任何交易,而且因為妳愛著我,願意把身心都交給我,許我一個承諾,願意與我共渡一生,就像你們漢人說的『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』。」

她瞅著他挺直昂然的背影,眼淚斷線珍珠似地無聲無息地掉落,濡濕了被褥,暈染開一片傷心的痕跡。

一直以來,她究竟在做什麼?

有一個叫做呼韓邪的男人愛著她,她看不見他對她的珍寵,把呼韓邪的真心置之不理,反倒死守著那個與方浩的婚約,到頭來不僅沒了婚約,養父母被方家誣陷下獄,自身受了羞辱,「失節」的污名還不明不白地擲到她的臉上。

他聽到水珠掉落的聲音,卻不敢回頭,怕自己意志太薄弱,經不起她的軟語呢喃,控制不了欲望,讓她成了自己的女人。

他就這樣僵立在門前,腳步想要踏出,卻又因為她的淚水而猶豫。

她抬眸,看著他的背影。半晌,不發一語,纖足滑下床來,輕悄無聲地走到他的身後,默默抬頭,眼神凝定他高大的背影。

腦海裡,幾度相憶,都是有他的片段。那時那地,浩瀚的大漠裡,煙水飄渺,她曾為另一個人神傷,是他默默守候著,等待她的一個笑容。

他低沉魅惑的語氣、自信亮眼的笑容,甚至深邃惑人的眼神,他的一舉一動,一眉一目,她竟都記得。

昨宵似夢,原來卻仍記得分明。

何時何地,原來她已將心遺落給他。

她踏前一步,伸出雙臂,環抱住他的腰,柔軟的頰貼著他的寬背,輕柔的磨蹭著,呼吸他的溫暖,心頭,終於踏實。

他渾身一震,以為她又想以自己作代價,交換他為她報仇,但他不忍甩開她,怕她再受傷害。他閉上眼,壓抑著低聲喚她︰「緋兒……」

她抱得更緊,紅唇淺淺彎出淺笑,微涼的小手找著他溫暖的手掌,緊緊交握。「抱歉,讓你久等了。」

那涼涼的掌心緊貼著他的手心,他彷彿能感受她的脈動,卻不清楚她的心意,甚至不敢轉身,怕是自己自作多情,誤會她的舉動。

他也怕自己壓抑不住對她的渴望,只要她一個眼神、一句低語,他就會忘了自己的堅持,讓她成為他的女人,讓她與他之間的關係變質。

「呼韓邪……我真的很恨你,你知道嗎?」

她親口說出恨他的話,讓他的心尖疼痛,痛得幾乎無法喘息。「我知道。」

「但你知不知道,比起恨你,原來我更加愛你?」

他霍地睜大眼,以為自己聽錯。「妳……愛我?」他艱難的問出話來,聲音有著幾不可聞的顫抖。

「說對了。」她淺淺一笑,繞到他的身前,抬起眸,柔柔的看著他錯愕的臉。

她主動伸手,握緊他的手掌,與他十指交纏緊握,宣示她的心意。

他的心坎震動,伸臂一扯,把她拉進懷裡,緊緊地抱住,彷彿要將她嵌進血肉裡。她的耳貼在他的胸口,聽到他激烈的心跳,明白他原來比她想像的更在乎她。

他的懷抱原來這麼溫暖,讓她安心地閉上眼睛,知道她能全心倚靠他。

她踮高腳尖,纖手勾著他的頸,拉下他的頭,獻上自己的唇。

他們倆都知道,這是一個純然的吻,裡頭沒有任何利益成份,只有男女之間纏綿深濃的情意。

他的眸光深邃纏綿,與她的眼眸對視,溫柔地交換著情意。

「呼韓邪,讓我做你的女人,好不好?」

他捧著她的小臉,緊慎鄭重地問她︰「妳真的願意?」

她笑了,纖細冰涼的指尖撫上他的容顏,沿著他的五官,細細地抽繪著。

他明白她的心意,薄唇勾起淺淺笑痕,大手抓住她頑皮的手,眼眸一如過往般溫柔。「妳知道我的名字嗎?」

「你叫呼韓邪,不是嗎?」她眨眼,一陣困惑。

他低聲笑了,「那只是我的封名,我的名字是稽珊,記住了。」他的指掌撫著她嬌嫩的芙頰,「只有我身邊最親密的人,才知道我的名字的。」

她臉紅了,因為他的話裡,透著屬於情人的親密纏綿。

他大笑著,抱起她,在她的驚呼中,以吻封住她的唇,走向床鋪。

她的芙頰艷紅,更加顯得嫵媚動人,眼色迷濛,似是醉倒了,矇矓的眸凝視著他,笑著,伸手與他擁抱。

床帳被拉下了,夜色還深,屬於情人的夜晚,正是漫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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