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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第五章》

呼韓邪沒有食言,當晚就立即派人為她收拾行囊,護送她回長安城。

緋月什都都拒絕帶走,只帶走了在冊封閼氏儀式上,他為她戴上的那只銀鐲,以及一些糧水,在沒有告知他的情況之下,就單人匹馬地離去。

呼韓邪什麼都沒說,只是派了最信任的心腹衛士,沿途暗中跟著她,保護她安全越過大漠,直到把她送抵長安。

但是他始終放心不下,她走了之後的第二天,就立刻騎上馬,暗暗的跟在她的身後,一路同時回到了長安。

踏入了久違的長安城,緋月不但沒有喜悅的感覺,反而竟想念起匈奴人那些總是帶笑的臉孔。

她面無表情地回到自小局住的司馬府,卻驚見漆紅朱門上,交叉貼著的查封黃條敕令,彷彿一道驚雷,轟進她的思緒裡。

究竟發生什麼事?

她臉色蒼白地抓著一個路過的大嬸,語氣慌張地問︰「大嬸,妳知不知道,大司馬唐銘大人府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?為什麼竟被聖上下令查封?」

大嬸看她心慌意亂,奇怪地搖頭。「姑娘是從外地來尋親的嗎?妳不知道,唐大人被大司空方大人揭發,跟一些不願歸順大漢、銳意主戰的匈奴部族私通賣國,和唐夫人一起被打入天牢,兩夫婦數日前已經病逝!」

方大人?浩哥的爹?

她眼前發黑,血色自臉上盡褪,纖細的身子因為過於震撼而搖搖欲墜,放開了抓著大嬸的手,急步奔向幾條街外的司空府第。

司空府與司馬府一樣富麗堂皇,但比起司馬現在的淒慘荒涼,張燈結綵、大門上貼了「囍」字的司空府,在緋月眼中,簡直醜陋得不堪入目!

她大力敲著門,前來應門的門房一見著她的臉,立即見鬼似地,狠狠關上朱紅大門!

她躍上牆頭,翻身進入司空府,看見裡頭喜氣洋洋的佈置,她躲在暗處看見一身新郎倌服的方浩,頓時心都涼了。

堂上,四個紅艷的「方府迎親」大字,更是讓她徹底掉進了地獄——今天是方府迎親的大喜之日,方浩身邊的新娘卻不是她!

她彷彿厲鬼般從暗影裡走出,在艷紅綵燈照拂下,一步步走向笑逐顏開的方氏父子,神情陰沉。「方大人,你對我爹做了什麼?」

「緋……緋……緋月?!」

見到神情冷酷的她,方浩的聲音不禁心虛地微顫!

「你們,究竟在做什麼?」她冷冷地問,眼色冰冷。「是你們嫁禍我爹私通匈奴,給他安一個賣國罪名?」

方浩心虛逃避的眼色,讓她頓時一切了然於心。「他究竟有什麼對不起你們方家?你們是姻親,竟然這麼對他老人家?」

方泰忽地冷笑。「什麼姻親?!我方家的姻親,可是皇太后的姪兒王大人,我浩兒娶的,是王家清清白白的閨女,不是唐家的殘花敗柳!」

緋月睜大杏眼,臉色頓變!「你說什麼殘花敗柳?別胡亂含血噴人!」

「沒來由的失蹤了好幾個月,誰知道妳是不是被人污了身子,不清不白得躲起來不敢見人?我方家可不敢要一個說不定肚子裡早有了別人的種的女人!」更何況取消兩家婚約,他才可以無任何顧慮地剷除唐銘,以攀上大司馬的位子!

緋月的胸口因為憤怒而劇烈起伏,杏眸死瞪著方泰,如果眼光可以殺人,恐怕方泰早被千刀萬剮!她轉向方浩,臉色憤怒,「方浩,連你也這樣看我?!」

「緋月……我不知道。」方浩的確與他的爹想法一致,也為了攀上更高權位而決意剷除唐家,但面對昔日青梅竹馬的未婚妻的眼眸,他心虛得只有逃避回答!

她陰森森地笑了,眼眸悽愴,含恨帶怨,看得兩父子不禁心驚肉跳!

她一步步地逼近方氏父子,眼裡的恨,隨著她的接近而不斷放大,逐漸清晰!

方泰按捺不住恐慌,尖聲喚著下人,急於逃離她的怨氣範圍。「來人!把這瘋婦趕出去!」

一道黑影迅速從樹上掠下地面,劫走了快將崩潰瘋狂的緋月。

那是一路跟蹤著她的呼韓邪,看著她遭受了怎樣的待遇,他終於忍耐不住的現身,從方府帶走了她。

他的心被勒緊得疼痛,那陰森的杏眸不如往日的明亮動人,誘人的菱唇不僅退去所有血色,更不再如彎月般上揚成甜美的笑靨。

想到所聽見的那些對話,方氏父子的醜惡,以及對她的殘忍,讓他憤怒得胸口發痛,拳頭握緊,面色猙獰。

他恨不得代她手刃那些負了她的人!

忽地,懷裡的人兒由失神而漸漸回復神智,有了動靜,掙脫了他的懷抱,半空中一個翻身,往司馬府的方向躍去!

他心下一驚,慌忙地追上前去!

「緋兒!」

別後數月,緋月再次踏進司馬府,已是人面全非。

無人打理的偌大府第,渺無人煙,顯得陰森而荒涼。

她踏入以往居住的小樓,審視著與她離開前無異的擺設,忽而眼尖地發現,牆上的牡丹繡畫後,現出一個淡淡的長形印子!

她屏息著走近,翻開繡畫的背面——如她所料,畫後藏著一封信,寫著「愛女月兒親啟」。

她慌忙拆開細閱,那竟是她養父母所留下來的遺書,由她的養父親撰,與她訣別,並謂從方家提出解除婚約開始,已經預料到終有一天會被方泰剷除!

方泰為人野心極大,又經常嫉妒唐銘深受皇帝恩寵,早已欲一心奪位,解除牽手絆腳的兒女婚約,攀上另一更有權位的姻親,好一舉來剷除唐銘!

緋月看罷遺書,無力地跪在地上,抱著養父母的遺書,哭得撕心裂肺。

眼裡的水珠,一滴滴地滴在地上的玉階上,暈染開一片冰冷。

外頭灰暗的天空,積聚著厚厚的灰色層雲,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,似是山雨欲來。

隨她而來的呼韓邪,一直默默站在她的身後,原本不打算驚動她,但她的眼淚讓她握緊拳頭,無法決定,是否要上前把脆弱的她抱進懷裡好好安慰。

她越加淒厲的哭聲彷彿也在撕裂他的五臟六腑,因為她的眼淚,他的胸腔疼痛,幾乎無法喘息。

他僵硬而安靜地走上前,也跪了下來,把蜷縮著悲痛地哭泣的她,笨拙的抱進自己的懷裡。

她嗅到他身上獨特的氣息,宛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樣,緊緊捉住他的衣服,想要從他的身上找到依靠。

他放開拳頭,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小手握進自己的掌心,才發現她的肌膚冰涼,幾乎沒有溫度,他趕緊脫下外衫,緊密地把她裹住,再抱進懷裡,深怕她冷著了丁點兒。

她抬起頭來,眼神木然地看著他心疼的表情,滿腔發洩不出的悲痛讓她喘不過氣,不得不將所有過錯都推到這個男人身上,才能減少自己的疼痛和遺憾。「我恨你……呼韓邪……是你害我家破人亡!一切都是你的錯!」

她的雙手握成了拳,喉間不住地嗚咽哭泣,粉拳不住地搥打著他,頭髮散亂,彷彿瘋掉了一般。

他沒有反抗,也沒有制止她幾近瘋狂的行為,甚至哼都不哼一聲,只是深深地凝望著她,深眸裡只有心疼。

他願意任她搥打,只要她能夠停止悲傷的眼淚……

直到緋月哭累了,雙手也無力再打他時,呼韓邪才張開手,把脆弱得像琉璃的她,溫柔地抱進懷裡。「對不起……緋月……是我的錯……」

是他的自私,強行留她在單于庭這麼久,害她被誤解失節,還遭到方浩的羞辱,她的養父母被害而亡,也因為他而令她連養父母最後一面也見不著。

是他對不起她。

埋在他的胸前,在他的氣息裡感到安全的緋月,疲憊地閉上似是已經流乾眼淚的眸子,崩潰的哭喊漸漸變成輕悄沉痛的呢喃︰「所有事情都是你的錯……我永遠恨你……」

天空的雲層,終於盛載不了雨珠的沉重,滴答滴答的開始下雨,雨珠打在琉璃瓦上,一聲又一聲,似是喊不出口的那沉重而疼痛的嘶吼。

輕輕替她抹去粉頰上未乾的眼淚,呼韓邪低聲地道︰「儘管恨我沒關係,千萬不要傷到妳自己……」他可以接受她的憎恨,卻不想她因為憎恨而傷害自己,這會比她親手殺他更加令他痛心。

小樓外,夜雨未停。

一滴滴,到天明。

把昏睡中的緋月抱離司馬府,把安頓在客棧廂房後,呼韓邪隨即外出到康王府尋找劉宇飛。

他要借助劉宇飛的勢力,剷除方泰、方浩父子,為緋月報仇。

劉宇飛在書房看見他的時候,看到他冷著臉,但深邃雙眸間卻跳動烈火時,還嚇了一跳。「大哥,你沒事吧?」

「我要剷除方泰和方浩兩父子。」冷酷地公佈目的,薄唇甚至揚起一個殘酷的笑容,讓人不寒而慄。

劉宇飛斂起臉上的笑容,嚴肅的看著他。「你要殺他們?」

出乎他的意料,呼韓邪冷笑著搖頭。「我要他們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,失去功名,流落街頭,窮困潦倒終生。」

「大哥,你為了誰而這樣狠?」能讓呼韓邪露出內在殘酷嗜血的性格,除了曾對他咄咄相逼的親兄郅支外,劉宇飛還沒有見過誰,能讓呼韓邪變得如此狠辣。

「我的閼氏。」

「王昭君?」劉宇飛驚訝地低呼,在皇帝的宴會上初見王昭君時,他還以為那怯弱的女人不會討大哥的歡心,可現在大哥竟然為了她而要求他剷除方氏父子?

「她不是王昭君,她叫緋月。」他想到緋月美麗的笑顏,想到她的眼淚,胸腔忽地就覺得撕裂似地疼痛。

「緋月?」喃喃地唸著這似乎十分熟識的名字,劉宇飛忽地睜大眼睛,震驚不已。「緋月?司馬大人唐銘臨終前仍念念不忘的緋月?」

唐銘被誣陷下獄,臨終前仍不住的叫著的名兒,竟是個女人,還是呼韓邪的閼氏?

這中間可發生了什麼事情?

淡淡地瞧了他一眼,彷彿是薄責他反應太大。「不用大驚小怪。」呼韓邪看著窗外花園裡的花兒,原本銳利的眼神忽地柔和了起來。「緋月是唐大人的養女,也是我原本以為的『唐昭君』。」

一五一十地,他把這段時間以來的事情,都說給劉宇飛知道,包括緋月當初陰錯陽差地被錯認為王昭君的糊塗事。

聽到他說清楚前因後果後,劉宇飛也不免為當中的巧合而嘖嘖稱奇,「沒想到這世上也有這麼巧的事兒!」他挑著眉,「看在嫂子受的委屈份上,這個忙我劉宇飛可幫定了!說吧,要老弟我怎麼樣幫忙?」

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」

「大哥的意思是,也給方家安一條叛國之罪?」

「當然!」呼韓邪冷冷笑了,「我也教他們嘗一嘗,緋兒所受過的痛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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