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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第三章》

北方高山的雪水,融化後匯入江河,孕育出水草豐饒的綠洲。匈奴人的城市,雖然是建築在萬里黃沙的大漠裡,但最主要的人口,仍集中在匈奴中部的綠洲上,也就是匈奴政權體制裡,地位最崇高的匈奴單于庭。

緋月和呼韓邪一起跪在神廟前的高台上,仰首接受神官灑上具祝福意義的花瓣和聖水,並聆聽神官的禱告後,由呼韓邪攙扶著她站起來,再為她戴上經祝禱的銀鐲,冊封的儀式就基本上完成。

台下群眾呼聲雷動,呼韓邪擁著嬌小的緋月,抬手示意群眾安靜,現場頓時變得一片安靜。

「漢家公主王昭君,正式冊封為呼韓邪的閼氏,封號『寧胡』。」他握著緋月的手,朗聲宣佈︰「公主定必為我族人民帶來幸福、快樂和安寧,使我族往後將會興旺發達,世代寧靜!」

「從此,胡漢和好,永息煙火!」

他的話音方落,群眾間便爆出無數響亮的歡呼,熱烈呼喊著他們所尊敬的單于的名號,愉快歡慶的情緒到處瀰漫。

匈奴的傳統節慶樂曲奏起,代表為冊封閼氏而舉行的盛大慶典即將開始。

緋月頭上所戴的匈奴樣式帽子,垂著代表祝福的銀墜,形成一道銀簾。她抬起頭來,隔著銀簾,看見呼韓邪嘴角那爽朗愉悅的笑容。

他就像一個年輕有為的君主,站在高台上,含笑驕傲地看著台下的他的子民。

他忽然轉過頭來看她,對上她望著他的目光,唇上的笑容慢慢擴大,而且滲入了一點點的溫柔。

「妳在看我,緋兒。」

這句不是問句,而是肯定。他低沉而篤定的聲音,在現場的暄鬧中,卻是一字一句格外清晰,就像在她的耳畔耳語一樣。

她的臉兒倏地飛上羞窘的嫣紅,想要別開臉來,他卻像早已預料到她的反應,修長粗糙的指掌早就握住了她的下巴,阻止她轉開臉蛋。

「緋兒,同一招數可不能一用再用的。」他低笑著,抬起她的小臉,撥開那一重銀簾,直接的對上她的杏眼,深眸裡有著戲謔。

他的手固定了她的臉,然後低下頭來,像是大漠上目光銳利的蒼鷹,精準地獵獲她的唇,以吻封緘。

緋月屏住氣息,美眸圓睜,錯愕地看著他吻住自己,菱唇微張,給了他入侵進佔的機會。他的唇舌乘機霸道地入侵她的唇舌間,把纏綿的熱烈的氣息灌進她的呼吸間,堅持與她唇舌交纏,掠奪她的甜美氣息。

週遭的一切都像靜下來了,連匈奴民眾的歡呼,也彷彿隔絕在他和她的世界之外,而在他們的眼裡,世界上只剩下彼此。

呼韓邪主動加深了這個吻,一手固定她的臉蛋,不讓她脫逃,另一手則把她擁入懷裡,用身上的黑色披風把她裹住,拒絕讓二人間的熱烈教外人窺見。

他的氣息熱烈而張狂,滲透在她的呼吸間,她幾乎為此昏眩,雙腿發軟,沒有了他的攙扶的話,恐怕就要當場跌倒在地上。

台下的人們終於注意到,他們的王正與他的皇后擁吻,他們睜著眼,注視著這纏綿的畫面,有的人甚至還爆出幾聲興奮的尖叫。

匈奴人是遊牧民族,一向熱情而不拘小節,對於他們的單于當眾親吻美麗的閼氏,只當是熱情愛憐的表現,自然見怪不怪。

突如其來的寂靜,讓目眩神迷的緋月霍地清醒過來,發現四周竟然有無數的眼睛注視他倆時,立刻從他的懷裡退開,羞得幾乎想找地洞鑽進去。

她掙脫他的懷抱,臉蛋嫣紅,轉身跑進神廟。

留在原地的呼韓邪莞爾一笑,也跟在她的身後,跑進神廟裡,迅速追上她,一把將她抱起,在她的驚叫中,把她抱出神廟,與人民一同歡慶。

看完了好戲的民眾,旋即恢復了喧鬧笑語,繼續他們氣氛熱烈的盛大慶典。

為了這次的慶典,匈奴人民幾乎傾巢而出,宰牛殺羊,敲鑼打鼓,燃起篝火,圍著火堆唱歌跳舞,烤炙食物,有的人還穿著胡服,和穿著漢服的人一起跳舞,象徵胡漢一家,甚至連單于庭以外的各部匈奴人民,也像潮水一般湧入單于庭,參加盛大歡樂的慶典。

緋月實在不想參加那些慶典,因為自從那天,他在神廟前當眾吻了她開始,就像向所有匈奴人民昭示她的地位特殊,令到連日來每個見到她的匈奴人,目光雖然格外熱情,卻也格外曖昧。

直到多日的慶典將近結束,她才得以逃離那些曖昧又打趣的目光。

但是,另一個問題也來了——那就是夫婦之間的圓房問題。

雖然彼此都清楚,成婚只是暫時之計,但她卻還是害怕,他會強逼她盡妻子之責,與他圓房。

慶典的最後一夜,按照俗例,閼氏會被送入王帳,服侍單于。所以,她現在惶惶不安地坐在喜床上,扭著帕子,等待著呼韓邪到來。

響亮的腳步聲傳來,她抬起頭來,剛好見到他踏進來的高大身影。

看見她不安閃爍的眸色,呼韓邪挑起眉,忽然想起她曾提過已有婚約一事,不悅的情緒漫開,不禁揚聲嘲諷︰「怎麼了?怕我強逼妳行房嗎?」

他的露骨言詞讓緋月霍地站起來,瞪大眼睛,一臉不可置信。

這男人!他就非要說得這麼明顯不可?

「放心,我不會碰妳。」他冷冷地說道,劍眉不悅地抿緊。「我從不碰不情願的女人,妳要守什麼貞節就隨便妳。」

他脫下外袍,僅著中衣的上床,嚇得緋月趕緊躲到一旁。「你不要過來!」

他坐在床的一邊,斜睨著她。「難道妳想我現在就滾出王帳,然後明天傳出一大堆傷害妳我名譽的蜚短流長?」

若他真的在半夜拋下她離開王帳,可以想見,明天的謠言會將她傳得多難聽!「過來睡吧,就這麼一晚,委屈妳與我共寢了。」

她猶是遲疑,在床邊躊躇著。

他嘆了口氣,舉手向她保證︰「我可以保證,我絕不會逾越半分,否則必定死於非命。我這樣保證,妳滿意了嗎?」

她咬緊唇瓣,終於邁步向喜床走過來,在其中一邊的床上躺下,卻連外衣都不敢脫下,他則沒什麼所謂地在另一半的床舖上,背對著她和衣而躺。

沒多久,疲累的緋月已經呼吸均勻的沉沉睡去。

然而一夜漫長,在床的另一半之上躺著的人,卻聆聽著她平緩的呼吸聲,睜著雙眼,一夜無眠。

乘呼韓邪外出不在,緋月牽走了一匹棕色牝馬,想要騎著它到處逛,好好一覽大漠風光。不知不覺的,馬兒卻跑到了一處不知名的河谷。

河谷中青草叢生,小河兩旁長著秀雅的野花野草,風景頗佳。她坐在馬上,觀賞著河谷的風光。

忽地,身後竟響起了呼韓邪的聲音!「原來,妳也懂得騎馬。」

緋月轉過頭,看見呼韓邪騎著一匹高大的白馬,悠閒地踱步到她的身旁。

「也會一點點吧。」她聳肩,側首看他。「你為什麼會在這兒?」

他沒有回答,卻微笑著反問她︰「妳呢?」

「散心。」

他的眸色亮了,「散心的話,來場賽馬如何?」

「沒問題。」緋月雙手環胸,眨著杏眼,看起來很有自信。「論騎馬,說不定我比你差。」

「那就鬥快跑到那烽火台下,我先讓妳十丈。」他指著數里外的一座烽火台,然後看向緋月,見到她自信的眼色。

「那就承讓了!」她愉悅一笑,馬鞭一甩,小牝馬箭一般地向前跑去!

待她的馬兒跑了一段距離後,他才策馬追上她,高大的白馬越跑越快,逐漸追近了她的牝馬。

緋月見狀,趕緊揮舞馬鞭,鞭策著馬兒前進——呼韓邪的馬,現在幾乎和她並肩前行!

被鞭打而吃痛的小牝馬加快速度,不住前進,終於比白馬快了幾步到達終點。

她回過頭來,眼色得意,銀鈴般的笑聲清脆地響起。

那得意洋洋的樣子,嬌俏明媚,讓他的眸色忽地暗了。午後的陽光灑在她俐落的身影上,大漠的風揚起她烏黑的髮絲,飄揚在半空裡,就像一張織得牢實的網,緊密地網著他的心。

那美麗的笑容,眩惑了他的心神,他的心跳不知不覺地步步加速。

他忽地明白,她的笑容,原來才是他最想看見的。那愉悅美麗的笑容,彷彿一道流泉,潺潺著流過他的心田,在乾涸的心間劃上了痕跡。

該怎麼辦?對於她,他竟比他所以為的更加渴望。

「怎麼了?」她注意到他的凝視,奇怪地問道。

他陡然清醒,慌忙垂眸,掩飾自己心底的感覺。「沒什麼。」

「呼韓邪!」一聲嬌呼忽地傳來,接著,一匹高大的赤馬就加入他們兩人之間的空隙之中。

赤馬上的女騎士,臉孔艷麗,身材健美,一頭啡紅色的秀髮編成無數的細辮,髮辮末端綁著小巧的銀墜,一甩頭時,銀墜子立即敲得叮噹作響,聲音清脆悅耳。

「朵爾蕾!」呼韓邪微微一笑,揮手與女騎士打招呼。

緋月看到他竟毫無防備對女騎士愉悅微笑,柳眉不自禁的蹙著,心頭湧出一陣無以名狀的情緒。

奇怪,怎麼覺得心裡酸酸的?

赤馬一看見白馬,立即親暱地挨近過去,與白馬耳鬢廝磨,看起來親密得很。

朵爾蕾嘰哩咕嚕的用了一連串的匈奴語跟呼韓邪交談,緋月並不懂得匈奴語,但看到二人說話時臉上的愉快神情,卻不知怎地覺得格外不快,彷彿與他們格格不入,而自己才是多餘的人。

她決定自動地策馬踱開,以免心情仍然覺得不快。

看見她走開,朵爾蕾奇怪地揚起眉,用匈奴語問呼韓邪︰「你的閼氏沒什麼事吧?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?」她看那嬌小的人兒臉上煩悶不安的神情,幾乎肯定她是誤會了自己跟呼韓邪的關係。

事實上,她只不過是呼韓邪的姊姊而已,也早已出嫁,可是由於二人的臉孔並不相似,不知情的人常常因此而誤會,以為他們倆有著親密的男女關係。

他轉過頭,剛好看見她悶悶不樂的表情,立即了然於心地微笑,轉頭去回答朵爾蕾,「我倒希望,她會誤會多一點。」

朵爾蕾看見弟弟眼裡閃過的一抹溫柔,饒有興味地眨眨鳳眼。「看來,你是希望她能對你多在意一點吧?」她朗聲笑著,調侃著他。

「也許吧!」他策馬走向緋月,對著拋在身後的姊姊揮手道別。

是的——他想要她對他的在意。

多一點點,就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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