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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楔子》

夜深,盈盈月牙兒正掛在天空中。

各個宮房已經逐漸熄燈,皇宮守衛瞧四周漆黑寂靜的,也不禁感到守夜無聊,眼皮漸重,已然昏昏欲睡,打起盹來了。

一個窈窕身影俐落輕巧地翻越宮牆,動作飛快,在黑夜裡看來,那嬌小快速的黑影,倒像後宮主子們豢養的嬌貴貓兒,頑皮的跑出來夜遊。

黑影屏息靜氣、躡手躡腳地行走,偶爾撞著樹的枝椏,驚起的響聲,也只能教守衛們微微抬眼,復又沉沉睡著去了。

穿著夜行衣、隱身在樹叢中的緋月,原本小心翼翼的避免驚動侍衛,但看見那些守夜的侍衛幾已昏睡的蠢樣子,柳眉微挑,紅唇嘲諷似地輕勾。

她走出樹叢,伸手往腰間繡囊一掏,掬著滿掌緋紅色的粉末,然後大刺刺地從昏睡的侍衛面前走過時,攤開掌心一吹,侍衛哼都來不及哼一聲,便已無聲無息地接連倒下。

拍拍手掌,緋月愉悅地哼著小調,大搖大擺地隨便走進一所宮房裡。

這兒是掖庭宮,也就是皇帝老爺的後宮,今夜皇帝設宴招待遠道而來的匈奴單于,稍為受寵的宮人都在前頭陪席,剩下的又大多睡下了,加之大多侍衛都調到前頭去保護貴客,其他的都已被擺平,所以她才能這樣大模斯樣地進出後宮。

現已夜深,掖庭宮內各處,都寂靜得只剩蟲鳴。

半晌後,房門被打開,步出來的已非原來一身黑衣的女子,反而是一個身穿精緻粉色宮裙、粉雕玉琢的俏麗少女。

髮簪上的碧玉珠花隨著優雅步伐而微微晃動,眉眼嬌俏靈動,額心一瓣花瓣似的緋紅,驟眼看來宛若花鈿,更添加了芳容的妍麗。

裝扮過後的緋月,國色天香,美得堪讓百花失色。

輕巧地轉了一圈,緋月滿意地一笑,款款步出掖庭宮,明眸四顧,尋找著宮廷宴會的場地。

靈敏的耳朵聽見笙歌樂聲,緋月循聲看去,眸色驟亮,挽起裙襬,急步奔向那仍是燈火通明、絲竹樂聲不絕的華麗宮宴。

她一心前進,沒留意前方突然橫出的一個高大人影。

待得她發現突然多出的人時,她已來不及收步,倏地撞入了來人的懷裡!

「啊!」

她驚呼一聲,第一個感覺就是——好痛!

揉著撞得發紅疼痛的額頭,緋月咬著唇,直覺地抬頭看去,才發現自己竟撞進了一個男人的懷裡!

那個被她撞到的人,在發現突然冒失地撞過來的,竟是個俏生生大美人時,似乎也很是錯愕,那雙原本準備接著冒失鬼的手,在發現懷中人是個女子時,尷尬地僵著。

倏地,緋月深吸一口氣,纖手掩著唇,睜大杏眼,瞪著自己撞到的那個人。

那高鼻深目的五官輪廓、稜角分明的臉孔——那絕不是漢人該有的樣子,儼然就是一個外族匈奴!

不加思索地,緋月退後一步,靈巧地在男人的懷裡轉過身來,纖細的身子輕易俐落地掙脫掌控,然後迅即轉身,挽著裙子拔足飛奔。

看著那驚慌逃離的嬌小身影,男人挑起眉,收回原先僵著的手,雙手環胸,俊薄唇角隱然地勾出一抹淡淡笑痕。

身後有腳步聲傳來,他身形未動,只是從喉間逸出幾聲低沉笑聲,然後才淡然開口︰「少王爺,你有事找呼韓邪?」

一隻大手搭上他的肩,然後是幾聲豪放的笑聲。「你我以名稱呼,甚或兄弟相稱都可,可別左一句少王爺,右一句呼韓邪!」

康少王爺劉宇飛繞到他的身前,留意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後,回頭一看,卻只見到花園中盛放紛飛的桃花,不禁回頭好奇問道︰「老兄,你看什麼?」

呼韓邪低笑著,倒沒有什麼回應。

劉宇飛是漢皇派去助他平定匈奴內亂、統一各部的將領,曾在硝煙四起的戰場上救過他,跟他早已具有兄弟情誼,亦早就以兄弟相稱,現在以名銜稱呼,純粹只是身在中原,因應漢人禮節罷了。

半晌,收回了目送那少女慌亂離去的眸光,呼韓邪淡淡笑著,看著出色的少王爺。「找我有事嗎?老弟?」他信步踱向庭園中的欄干,雙手環胸,閒適地笑問。

「有。」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,劉宇飛也跟著他走向欄干。「你前陣子不是向皇上請婚嗎?皇上已經下旨,封了一個小宮女為公主……」他頓住話語,等待呼韓邪的反應。

呼韓邪唯一的反應,就只是拋出了一個問題︰「許給我嗎?」

等到的不是自己預期中應有的反應,劉宇飛揮著手,忿忿不平地叫道︰「喂!你不介意嗎?許給你的是個宮女耶!」

「有關係嗎?」斂起笑容,呼韓邪冷漠地看向漆黑夜空。「宇飛,你們大漢嫁出去外頭和親的,哪一個是如假包換的皇家公主?」

一番冷淡問話,頓時讓劉宇飛啞口無言。

對漢室來說,反正只是一種控制蠻夷的手段,隨便一個漢室女子均可權充和親工具,所以歷朝以來派去和親的都只是加封公主名銜的漢室少女,而不是真正具有皇家嫡傳血統的公主。

「但……這次那混蛋皇帝塞給你的那個女人,不但不是姓劉的,據聞還貌醜如無鹽,且面相剋夫……」擺擺手,劉宇飛無力地把情況解釋給好友知道。

「無妨。反正這只是我跟皇帝維持關係的手段,而且,我也想知道一個女人能怎樣把我剋死!」連部族內戰也還沒有教他死在戰場上,一個小女人,還能有什麼力量叫他死於非命不成?

聽見這麼灑脫的意見,劉宇飛實在快暈倒了。「老兄,你看看毛畫師替那女人畫的畫像再說……」他掏出一卷畫卷,「嚓」的一聲展開在呼韓邪的眼前。

畫裡的女子五官極美,但眼神了無生氣,彷彿泥塑木雕,讓人連多看一眼的興致也沒有,而且人像的眼角還有一點約小指頭大小的漆黑淚痣,此乃是漢人相學中不祥剋夫的面相。

呼韓邪仔細凝視著人像的五官,慢慢地皺起了眉頭。

這女子不正是剛才撞進他的懷裡的女子?但那少女雙眼靈動慧黠,而且芳容絕美,哪有什麼黑痣?倒是額上有一抹緋紅花瓣似的硃砂痣,讓她美得不可方物!

這幅畫像分明是騙人!

呼韓邪勾起一抹愉悅的笑,打算把這剛才發現的秘密收進心底。「回去跟皇帝說,我願意迎這女人為我的閼氏!」他拍著劉宇飛的肩,不顧好兄弟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樣子,兀自朗聲笑道。

他願意賭一賭,剛才那個妍麗佳人,是否就是畫中人……

明月朗朗,東風輕吹,捲起一地落花。

呼韓邪悠遠的目光落在少女消失的方向,唇畔的笑意,更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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